在中国,有着诸多盛满故事的古城。在南方,有这样一座军堡古城:由明王朝“调北征南”、“屯田戍边”而形成,气韵雄沉的性格里蕴含着许许多多柔美的细节,风骨独具。这里就是始建于明洪武十九年(1386年)的——隆里古城。
官衙、书院、民居,城墙、戍楼、护城河,织机、水碾、龙骨车,蒸米花、炸麻叶、做印盒粑,玩“花脸龙”、“迎故事”、演汉戏
……这些物象,如一帧帧流动的册页,流布在这方土地上,延展成隆里古城“七十二人姓,七十二眼井”、“城内三千七,城外七千三”的繁华记忆。
被列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古建筑群、古宅门楣上的“郡口”、墨迹依稀的对联、马头墙上的彩绘等等,都以丰富的表情在那里守望着。让这座中国和挪威王国国际合作生态博物馆、“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中国传统村落”、“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中国最美休闲乡村”,在“调北征南”的军人后裔数百年生活烙印下,一代又一代沿袭着“有别于这片大山又融于这片大省”的独特文化传承方式。
走进时光斑驳的隆里古城,仿佛一脚跨入六百年前的明朝,匆匆的脚步,被这里的古风古韵轻轻地拽了一下。
古建遍地的明朝古城 依旧藏着军屯的锋锐?
走在古城宽敞、宁静的大街上,耳畔传来鼓楼上叮叮铛铛的风铎声,时光一如千百年来的慵懒姿态,在这片边乡僻土上蹒跚着。而龙标书院里古色古香,流溢着唐宋遗风,铭刻着明清风采的门楼、中厅和一方荷塘,杨柳依依,古风犹存。
隆里古城地处贵州大山深处,位于锦屏县西南边沿。摄影/杨胜屏
隆里古城的居民,大多为明代屯军后裔。摄影/卢文
隆里古城位于贵州省锦屏县南部,明洪武十八年兴建,是一座鲜活的汉文化生态古城,至今生活在隆里的居民还保留和延续着江南的生活习俗。丰厚、斑斓的“多元一体”屯堡文化在跨越了漫长的历史岁月后,在这里依旧犹如一颗明珠,璀璨夺目。
隆里古城将贵州的屯堡文化保留完好,时至如今还能看到数百年前金戈铁马的影子。摄影/杨爽
因当年军事需要,支撑这座军事城堡的骨架是“三街六巷九院子”,“三街六巷”又衍生出二十多条街巷,所有的街巷交叉时,都构成“丁”字形,城中街巷转弯抹角,错纵复杂,构成明通暗阻、虚实结合的城防体系。这“古风”的后面,其实埋伏着许多锋锐的细节。
但到现在,更多人看到的,是那满街的鹅卵石,被镶嵌成古铜钱等吉祥图案,与古民居门楣上彰显家族声望的“郡口”互为映衬,加上家家户户门前张挂的仿古花灯,呈现出的让人心动的气韵。而主街和深巷里的街面上,那些鹅卵石排列有序,恰似一队队迁徙的游鱼。徜徉于古意氤氲的街巷中,遥想当年的金戈铁马,真有种穿越了时空的快意。
古城有着许多徽派建筑,诉说着这里的根源。摄影/陆宇堃
作为世界上第一座军屯生态文化博物馆,隆里古城已成为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正是隆里人生生不息的族群文化记忆,正是这种慢板的乡愁,成就了隆里古城今天的辉煌。
600年的无乡之旅 让这里成为贵州最“江南”的地方
整个隆里文化中,核心是对故乡的精神寻求,这从他们的日常生活、节日习俗中就很容易感受到。在锦屏、黎平、剑河三县交界的纵横几百里、以高山“花苗”为主的山区中,王姓、胡姓、姚姓、陶姓等隆里后裔一样保存着汉文化的习俗,操着与当今隆里人一样的口音。
现在,这些散落大山中的隆里后人年年来隆里祭祖,而隆里人却又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根。
寻根,是古城居民世代不忘的乡愁。摄影/陆宇堃
这里是一个鲜活着乡愁记忆的地方。现在的古城居民,是明代洪武时期朝廷派驻此地的军人后裔,他们的祖先来自安徽、江西、山东、山西、陕西、河北、河南、江苏、福建等九省,从明代洪武初年的一次远征开始,这些军人和他们的子孙便开始了生命的无乡之旅。六百多年来,隆里人顽强地传承着祖居地的生产方式和生活习俗,包括蕴含着江南文化气息的语言。
这些中原后裔在苗侗大山中形成了一片“屯堡文化孤岛”。摄影/顾嘉玮
因此,这里宗祠文化的发达让人惊叹:一座周长只有两千多米的小城,就有王姓、陈姓、江姓等近十座宗祠,而且均为高宅深院、气势恢弘的徽派建筑,构成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
同时,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书写有标志主人姓氏源流和家族声望的“郡口”,“三槐第”、“济阳第”、“五柳堂”表达的是一种寻根姿态,而“科甲第”、“书香第”、“开科第”彰显的是经纶世务的名望和后世的精神渴求。
?每一个“郡口”,都标志着主人的源流。摄影/顾嘉玮
隆里的传统风习中,还有许多让外人无法触及其文化核心的东西。
譬如在每年农历六月初六,黔东南地区苗侗人家晒契约、晒家谱的时候,隆里古城则有着不一样的习俗——“官街”居民晒官袍,“木马街”居民则晒胡须。据说这两条街分别因及第宫帷者冠古城和长寿者众而自成一方精神领地。
明代洪武时期大规模的“调北征南”军事行动,在贵州高原上形成独特的军屯文化,因为“孤悬”于边地少数民族聚居之地,这种文化的强势传承,激发了隆里传统文化的凝聚力和创造力。
龙标书院之名,是为纪念唐代诗人王昌龄。摄影/顾嘉玮
在隆里,玩“花脸龙”便是其文化觉醒的精神追问,舞龙者无论男女老少,皆画花脸,旦、末、净、丑皆有,一条龙即如一出京剧。舞龙是隆里人精神狂欢的日子,无论是节日玩龙还是平时为游客表演,隆里人一样激情四溢。龙,在隆里人的意念中,其实是作为人神合一的精神物象被推崇的,这帮助他们找到最初家的模样。
花脸龙,是隆里古城激情四溢的精神物象。摄影/卢文
盘根错节于隆里古城的乡愁,是如何种下的呢?也许,答案早已凝结在古城宗祠彩绘陆离的飞檐翘角上,涌动在汩汩流淌清泉的古井中,沉淀在隆里人比岁月更绵长的思乡梦里。
精工雕砌的数十口古井 是这里最迷人的风景
数百年过去,如今隆里古城的寻常故事,都是从古井边每天清晨第一个汲水人的脚步声开始的。走过古城外光滑可鉴的石板街,然后挑着漾动晨星的水桶,在古城的街巷上洒下一路清晰的水印,把晨露带进古城,也引来了晨辉。
古井是隆里古城一道迷人的风景:
节愍大街上井台突起的董家井,官街上被无数游子揣进梦里的大井,长寿街旁的深巷小井,古城东门外五骢山下井栏古拙的“泉远井”,大山林里冬暖夏凉的“碟子井”……这些喷珠涌玉的井泉,与龙溪河畔的炊烟一道,温润了隆里古城这方山水,也恩泽着这片土地。
时至如今,城内依旧留存着数十口汩汩不息的古井。图/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锦屏县委宣传部
古城是明王朝开辟“苗疆走廊”、经营大西南的军事行动产物,城中吊井密布,除日常起居饮用,还具有防火和城防的功能,凸显于古城军事和战备的城防体系中。这些古井传承生息着军屯族群文化基因,复活了中原军士的故土生活情结,汩汩涌动的是六百年的乡愁。
时至今日,古城内仍有十五口古井、城外有四十口古井以不息的源泉丰润着这方土地。
隆里古城的那些古井,有的全用料石精工雕砌,体量宽宏,大器而孔武,端坐于大街上,泉涌如潮,如叱咤风云、决胜千里的将军,呵护着古城;有的荫蔽在古树群中,石砌雕栏,石桌、石凳罗列左右,端的是一副小家碧玉的婉约精致,清新宜人,引人遐思。
去古井打水,成为这里的日常。图/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锦屏县委宣传部
在隆里古城西北角的“文博第”前,有一口深幽清澈的古井,静静安卧于小巷的北端,井是普通的吊井,井壁用青石堆砌,圆形的井口用一块大石料凿成,而井旁的一通“井神碑”却道出了它在古井星罗棋布的隆里古城中的独有地位。遍览隆里古城的古井,井旁大多立有古碑,一般记载凿井缘由、众人捐助财物等,以志“众镶之德”,而这一通“井神碑”,虽然只有几行字,却彰显了古城人亲水敬水的文化传统和对水的景仰感恩情怀。
隆里古城的老人说,隆里所的子弟走得再远,他们的心也走不出古城的井台边。
古城每天的日常,都是从清晨第一个汲水人的脚步声开始的。摄影/彭泽良
当地口碑传,古城的龙脉来自城东南方的五马坡,五马坡是古城所倚之山,为古城生命之源,自然成为古城人每天汲水饮用之处。虽然古城里现在仍有十多口古井还在发挥作用,因“泉远井”坐落于隆里古城的“来龙”之山,被人们赋予了神性,几百年来,这口“神泉”就被一条花街路从千年风物传奇中牵引出来,滋润了隆里军屯后裔炊烟袅袅的族群记忆。
印合粑、酱粑、节骨清茶……古城的记忆往往发端于味蕾之上
徜徉于古意氤氲的街巷中,遥想当年的金戈铁马,真有种穿越了时空的快意。对一个地方的思念与遐想,或许有千万种因由,而对于隆里古城的来说,它或许是发端于味蕾之上。
在隆里古城,任何一个日子,无论阴晴,不管春秋冬夏,只要手握一杯洋溢着山野性情的节骨清茶,端坐于时光堆积的寂寂深巷中,或依一座古色古香的明清老宅,或借一方鹅卵石铺墁的青砖小院,慢慢地品着米花、麻叶这些美食,也慢慢地打量着自己的心事,那种清幽的气息,那样柔软的时光,足以温暖一个人的生命旅程。
米花、麻叶,是这里世代相传的小吃也是古城居民温暖的生命旅程。图/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锦屏县委宣传部
隆里古城的饮食风格浸润着浓酽的族群记忆,是江南和中原生活方式的承袭,这种承袭是隆里古城人几百年来对本民族生活方式的坚守,凝结在印合粑、酱粑、血粑、腌鱼、米花、麻叶、菜粑粑等等这些日常的物象里。
这些传统食品的共同特点是酥香色美,可口,食而不腻。
古城人在不忘本源下,也接受着这片苗侗大山的恩赐,腌鱼就是其中之一。摄影/陆宇堃
“印合粑”恰似阅读隆里古城这册线装书的一枚书签。
这种粑粑,先把糯米面经过精雕的印模挤压,做成花、鸟、鱼、龙等吉祥物的形状,再配上桃红柳绿般的点染,已是出落得仪态端庄,待从热气腾腾的蒸笼出来时,自然是雍容富丽,动人心魄。小孩子的嘴巴总是要馋一些的,可是,在隆里古城,守在蒸笼前嚷着要吃“印盒粑”的小孩们拿到“印盒粑”后,却舍不得吃,把它当成心爱的玩具,带到街巷中或邻居家玩耍去了。
制作“印合粑”,也是古城人民认真对待的事情。摄影/卢文
在隆里美食中,酱粑也可谓有担当的一品。
隆里家家户户都做酱粑,用来招待亲友。其颜色鲜艳,酥香可口,营养丰富,其味甜、辣、香俱全,吃起来甜中带辣,辣中有香,芳香扑鼻,多食不能,少食还想。隆里人说,这种“怪味”食品,就像思念,没有它,生活就有些寡味,多了呢,日子会有些辛辣,难免还会呛出些沧桑感叹。
这里还有“酿了六百多年的烈性饮料”——隆里人自己烤制的米酒。难怪这六百年来,隆里古城的乡愁总是深了,浅了,又深了。
时光积淀沉厚的包浆,也羽化灵性与轻盈。隆里族群就是这样从容,自在,乐观,自信,追赶记忆,培护根脉,且歌且行,六百年一路灿烂……
在隆里古城,能走出六百年的灿烂。摄影/陆宇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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